午後公園 【散文】


沒有想過blog的短文可以出版成散文集。寫這本書期間,祖母離世,寫了〈樹下迂迴〉一篇,當是紀念。其實不單是對祖母的紀念,還有對童年的紀念,對童年回憶的紀念。時代畢竟像一往無前的車,不懂後退,回望不是常態,卻又是我們不住要勉力去做的書。我決定用文字記下自己的少年歲月,於是有了《午後公園》。

〈樹下迂迴〉


微雨過後,天空突然澄藍,本來的烏雲散去。我一邊踏著單車,一邊仰望樹枝背後的天空,我喜歡這清新的流動的初夏。看著五月落霞,即使有任何悲傷的事,都令我感到突然靜好。

很多人覺得沙田多人,但每次我到沙田總覺得它是悠閒的,也許就是單車的緣故。有人在河邊散步,有人在河邊談天,更多人在拉著狗兒、更多人在踏單車。更多更多的人在這裡工作、吃飯、生活多年。沙田的日與夜,多人,但節奏總是閒逛的節奏。

或許更可能是童年的記憶使然。小時候一家人常到那建在爛地上的單車樂園,那裡有一間又一間彩色的鐵皮屋,像積木一樣。穿過城門隧道,從高處俯瞰,可看到白紅色的摩天輪。那天的公車就在那尋找快樂的公路上奔馳。沒有複雜的心情,沒有生活的擔子,這就是單純的童真,它已斷然逝去,即使記憶不滅。

樹下的我總是迂迴,像微微起伏的音樂,是傷感、是憂鬱還是適然,怎也說不準。上星期祖母離我們而去,清風與大海依舊,在我頭上的還是一片藍天。這個世界不會因為誰而停下來。它總是平靜、日常、緩慢、靜好。《天水圍的日與夜》的婆婆說了一句:「做人,是很難的。」她的女兒貴姐莞爾,答道:「有幾難啊?」她微笑,垂下眼睛看著握在手裡的水果。果肉被分了出來,在不同的人的口裡,可以是酸,可以是甜,但無論如何,當中的味道,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我永遠記得背著祖母病床踏步離開的一剎那。

我終究還是在酸的一方。沒有人渴望被遺忘,沒有人渴望灰飛湮滅。而我們總不免於這樣的命運。樹上的天空,那白雲與清風不論如何也是無法捉住的。流動是世界的本質,而我們的本性與這本質背道而馳,我們總渴望永恒與安穩、渴望永遠被記得。於是我們惘然若失,眼看前路如此迷矇,還不得不走下去。緬懷,畢竟只是安慰的一種,而被安慰的滋味,也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然而酸甜,也不過是味道的一種。於是我想起這個詞:今天。單車路上,樹下迂迴,時代的巨輪裡,容不下一個平凡人的奢想,但應該可以容下:散步的節奏、閒逛的心情,還有那和煦的微笑。

20090518

呂永佳2010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