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28

是這樣的城市



看《天與地》,最喜歡看倔強的Yan說話,一針見血,自我中心,通常後悔,最後說一句:係!係我攪錯哂。

然而這不是人生嗎?走過的路回頭看來,好像可以走一條更好的,或者走快一點走慢一點,總之缺陷處處,如果,可以重新來一遍,一定可以更好。我們總是在折衷之中生存,像永遠摘不到最好的麥穗,像永遠看不到最亮的星星。

問題是,是不是永遠摘不到最好的麥穗,看不到最亮的星星,便不走進麥田,便不抬頭看看這個美麗的天空?

有人勇敢的走下去,有人回退回自己的安全的洞穴裡。

這便是人,我們不曾堅強而乾淨,自己心中有最真實的照妖鏡,三頭六臂,黑心膚淺樣樣皆有,問題是,你選擇勇敢面對,還是自欺欺人。

所以我討厭道德的高地,因為太不接近人間。所以我永遠彷彿被多多少少的憂愁圍繞着。你也是這樣嗎?儘管錯,讓我錯到死嗎?清醒很痛,但麻醉藥畢竟是錯覺,而且永遠有限期。

年紀漸長,逐漸明白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也因此,很難再喜歡自己,多一點。

20111218

廣場








後來,我才發現我最喜歡威尼斯的聖馬可廣場。

那一次旅程並不多雨,在意大利的日子,沒想過會遇上一場雨。走出火車站,威尼斯在陽光之下,水面的粼光,是一點一點等待張開的記憶。只是走着走着,烏雲迫近,到了聖馬可廣場,雨便來了。

我走進教堂,看到原本人很多的廣場突然空曠起來,只有一個餵鴿子的人,帶上帽子,還在廣場的中央,於是那群鴿子也沒有飛走,像眷戀着這突如其來的、變異的灰色時刻。

那時我只想雨快點停下來,因為我還有很多地方沒逛、因為威尼斯只佔了我整趟旅程計劃中的半天。我追逐、匆忙,即使是半天,還是渴望得到最多。於是,我沒有看清楚那灰灰的天空,沒有看清楚咖啡館那些悠閒的人,聽不到教堂的鐘聲裏,有綿長而溫柔的安慰。

我無法向你解釋,為甚麼在很久以後,我突然會想起這個我毫不認識的廣場,我彷彿看着廣場上的燈一盞一盞地熄滅——那是我生命的燈,是我生命中種種的可能性。

在廣大而寬闊的大海裡,我只能選擇回程的那條航道。是的,這是一個逐漸陸沉的城市,最後大海愈來愈闊,而航道,就此不再重要。

20111215

雜物先生


。或許真的有這一種店,寄賣的店。

。這種店不是換錢,是換一個遺忘的機會。

。要寄賣的不是籃球、烏龜、情信和枯草,而是一種失落,渴望遺忘或者拒絕遺忘。人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總喜歡擺出拒絕的姿態,然後默默接受。

。倔強又軟弱,這總我讓我想起自殺的鯨。

。流年似水,的確如此,25歲的時候,有前輩說我的詩作滄桑早衰,其實那是青春,說愁說憂傷,是我近年最不敢做的事。

。於是發現,真的老了。

。譬如害怕孤單,但孤單愈近。譬如喜歡一些謊言,像有一陣輕聲絮語:天長地久還在。而我可以毫不猶疑地深信着。

。我的雜物也有不少,可以拿些甚麼去寄賣?那些物件都很單薄,其實沒有甚麼回憶,或者忘了。

。浸大的同學訪問我,原來我最喜歡的顏色是透明,通透但無力。

。或許真的有寄賣的店,但我不會去。

。和朋友說起,我最害怕的病是腦退化症。人生在世,我們還有甚麼東西可以憑藉呢?有甚麼可以恒久的呢?不過是回憶,你連回憶都拿走,這是造物者最大的毒咒。

。那我們,還憑甚麼相認?

。我羨慕那些寄賣的人,賣的東西愈多,他/她的記憶愈多。

。所以,寄賣了,店還在,就記得拿回你的東西。

20111206

回家







一杯熱飲
下糖
捧在手裡
吸一口氣
下糖
躺下

沙發
微黃的牆壁
燈罩
又再積塵

房子
是一個
挖得太深的
防空洞

音樂
緩緩張開
像在結一個蛛網
傭懶飼養麻醉

相框老了
相裡的風景
走得更遠

窗外
黃昏無雲
天空
還是
太寬闊

20111206

20111118

依然是我和我的隨身聽

依然是我和我的隨身聽



下雨。街燈。台北。

路人。樹。店。

捷運。電梯。善導寺。

音樂。流淌。傘。



燈滅。拐彎。旅行箱。夢。

陌生。名字。陳列。書架。

記憶。年份。雜碎。聲音。



旋律。節奏。出口。

愛。床。浴室。

透明。上線。外面。



迷路。早餐。

數字。徘徊。

20111103

灰紫色

這種感覺又出現了,即使旅行遁走也無法掌握,那內心裡不知從何而生的一層深深的灰紫色。

〈渡假〉

小屋。白色。

單車吹出熱風

鬆弛的日子

怠慢地死亡



如果有風鈴

就掛起它

如果有唱機

就讓它填滿房子



拉開陽台的玻璃門

打開摺疊的太陽椅

把濕透的襯衣晾起

風乾的時光,不懂歸途



夜深了。叢林養著

欲望的聲音。燈塔在遠方

正急不及待地

閃起幻覺的顏色



讓行李沉默

讓風吹起相片的碎屑

在木地板上跳舞

關上門窗,讓裂聲跌撞不息



碼頭明天又有新的人群

他們會撐著那熟悉的

叫人憂愁的傘

把陌生擋在外面



20090727
此詩收錄在我的詩集《而我們行走》裡。

20111027

那些年其實已經不在了:看《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



很多藝術家的第一部作品都有強烈的自傳性質。九把刀把自身的青春戀愛經驗搬上銀幕,感動了在台灣成長的「已青春」一代,在隔岸的香港又能否引起廣大共鳴?

電影裡的男主角被徹底美化了,除了外表討好以外,更重要的是一切被教育界定義為「壞學生」的標準,在電影裡都變成了美麗的青春符號。不讀書的幼稚男生,否定學習對人生的影響、承受體罰反而成為了思想解放的路徑。為了女孩子而讀書,成績進步,一反學校所信奉的「戀愛會令學業退步」的「金科玉律」。最後男女主角經歷了聯考和大地震,不知不覺間,瞹昧的情感發酵了,不論是變壞變甜或者變酸,味道變了是鐵一般的事實,昔日的友情要長埋心底,男主角的痴情形象徹底的「被確立」了。

那麼這電影之所以會有兩極反應,大概是究竟觀眾面對這種自傳性味道甚濃的電影,有沒有意識到當中的「改造成分」。有觀眾可以把之成為打開昔日青春之門的舊鑰匙,一切被裹上淡黃色的膠,瑕疵都變成了美麗的痕跡;有觀眾可以重新回望自己的青蔥歲月,細想下發現自己年青時原來只會讀書,蒼白一片,於是緬懷一個已經遠去了、可以發生很多事,又甚麼都沒有發生的年代,一臉惋惜;也有觀眾有感九把刀把自己改造成深情情聖而忿忿不平,脫俗浪漫的純愛譜原來只是一塊薄薄的布,被掀起之後,不過是庸俗的商場計算,「那些年」,其實已經不在了。

姑勿論如何,我認為電影的最大看點,還在於舒徐的敘事節奏,還有一連串已逐漸成為台灣品牌的天燈、鐵路和單車所串連的鄉郊情懷。畢竟作為一個生活在緊張都市的香港人,大概知道在鐵路上漫步,在月台上靜靜想念一個人也算是不可實現的浪漫想像。電影也成功開放一個讓讀者進入的系統,劇情不算獨特反而造就了一種親切氛圍。即使一切計算實在着跡、那些所謂警句略顯生硬刻意,這電影也可算是一套可以讓人徒勞無功地思考一下人生的電影。

20111022

你就是一個煩人

只怕,還未大徹大悟。

我們都聽過這樣的一個故事,來,去麥田找一棵最美的小麥,欲望落空,到頭來要訓勉世人:世上並沒有最好,然而,是誰叫我走進去,作選擇、作比較?

一棵小麥,我再看不見廣大的天空,啊,天空外的雲與星,今生,我與你們無緣。

如果我只有今生,就是說,這些美麗的事物,我只可看而不可得,這是不是一種懲罰?

舟上的水蓮的影子,遠處月光的光波,通通都是想像。

我活在石屎都市中,在像沙甸魚群般密集的人群裡穿梭,誰消失了?誰進入了你的世界又偷走了?誰人你為他/她打開大門,卻看也不看就走掉了?

這其實並不可悲,可悲的事,從來都是關乎最親愛的人,擁有是失去的開始,升得愈高,跌得愈痛。

你這個人,很煩,我跟自己說,你這個人,很煩。

20111009

在唱不出那樣的歌曲


這是近三十歲的感悟,時間的確會讓人成長,世界的確有時會變得不一樣。

小時候,只要能夠吃到麥當勞就能樂透半天了。最開心的童年回憶是父母帶我到荔園去,那些簡單又粗糙的機動遊戲,那「掉香口膠」的白色瓷磚,還有那不消幾秒就轉了一圈的叮叮船。當然我最喜歡是大象天奴,當然我也看不到牠的腳被綁上鐵鏈。

我感到悵惘,是因為我無法回到那時的時光裡去,我永遠也不能回到那樣的心境裡。

唸書的時候,無論多難的問題也有答案,但成長以後呢?有很多人和事是沒有答案的;唸書的時候只有會考和高考,但原來成長以後,大大小小不同的考試更難誇過去。

如果可以給你選擇,你會選擇長大嗎?

我還是會答是:即使這個世界千瘡百孔,但成長過後,才是你自己的世界。沒有人說自己的世界是保證快樂的,沒有人說自己的世界保證自由,也沒有人告訴你未來一定會更好。然而,這是你的。

是的,再唱不出那些純真的歌曲;是的,再沒有純粹讓人快樂的風景了。是的,灰色已經穩健地佔據了我心一隅;是的,再沒有讓我感到絕對悠然的草地了。

但大抵有些讓我快樂的事會繼續發生嗎?但大概有一些更美麗的夢想在等待着我嗎?我漸漸遠離了光,但答案卻逐漸明晰了。

我又想起《火鳥》的一句歌詞:「你也痛醒請做證。」你來當我的證人好嗎?謝謝你,親愛的。

20110929

敲醒文字的靈魂——讀西西的〈店鋪〉



在中學會考舊課程中,只有兩篇文章屬香港文學,一為黃國彬的〈聽陳蕾士的琴箏〉,一為西西的〈店鋪〉。今天課程已經改了,但這些文章依然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還在當會考生的時候,我喜歡前者,大概是被那些虛無的意象吸引,有時愈難明白的詞與句,反而最能吸引學生,對於平實樸素的〈店鋪〉,自然是沒有好感,加上那時對上環一帶並不熟悉,自然覺得遙遠而陌生。

然而閱讀文學作品與科普作品的最大分別,是前者在不同的年紀看會有不同的感受,相反後者是知識,看過一遍便夠了。從這個角度看,真正的文學作品,是不死的,讀者不會忘記,只會重看。現在讀來〈店鋪〉當然深刻得多。我們且看首段:

那些古老而有趣的店鋪,充滿傳奇的色彩,我們決定去看看它們。我們步過那些寬闊的玻璃窗櫥,裏面有光線柔和協調的照明,以及季節使它們不斷變更的陳設。然後,我們轉入曲折的小巷,在陌生但感覺親切的樓房底下到處找尋。

讀這一段的時候,我們很容易被「新舊對比」搶去了我們的視線,古老有趣的店鋪和新的以玻璃窗櫥作飾的新店作了對比,然而我認為這一段的關鍵不在對比,而在「找尋」:原來城市裡有很多東西等待我們去發現,這些東西很容易被忽略。這些東西雖然古舊,但在年青人眼中,何嘗不是既陌生又新奇?這些東西就是古老的店鋪、店鋪裡的東西和店鋪名字背後的故事。於是,整篇文章,其實是「尋寶」。原來要尋寶,毋須穿越深林瀑布、毋須開山劈石,原來寶藏就在我們的四周,於是一種「親切」的感覺油然而生。西西帶領我們遊走老街,像一位興意盎然的小孩子。最後她對我們說:

當大街上林立著百貨公司和超級市場,我們會從巨大玻璃的反映中看見一些古老而有趣、充滿民族色彩的店鋪在逐漸消隱。那麼多的店:涼茶鋪、雜貨店、理髮店、茶樓。舊書攤、棺材店、彈棉花的繡莊、切麵條的小食館、荳漿鋪子,每一間店都是一個故事。這些店,只要細心去看,可以消磨許多個愉快的下午。如果有時間,我們希望能夠到每一條橫街去逛,就看每一間店,店內的每一個角落以及角落裏的每隻小碗,甚至碗上的一抹灰塵。灰塵也值得細心觀看。正如一位拉丁美洲的小說家這樣說過:萬物自有生命,只消喚醒它們的靈魂。

我們的靈魂在哪裡?

這段文字發人深省,西西解釋了保育為何重要。都市人總以為建設等於進步,卻從不知道建設可以是退步:建設讓我們忘了人們奮鬥的可能、忘掉了民眾苦心經營的汗水,更重要是忘掉了個性的發展。每間店鋪因為它的歷史而展現了不同的個性,且看名牌店林立的大商場千篇一律,我們又如何在複製的環境中細讀關乎人心的故事?在企業壟斷的大環境下,小市民又如何可以創建自己的事業?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們都成為了品牌的勞樸,且甘心去當這樣的勞樸。

除此以外,西西還教導我們要發掘事物的靈魂:「萬物自有生命,只消喚醒它們的靈魂。」是的,死物有情,凡物都有人味,我們只要細看一下,物件上面的時光的痕跡,加上想像與追尋,並不難發現城市裡那些隱藏了的絮語,原來是十分動聽的音樂——那就是它們的靈魂。

描寫過後的提升

在寫作上,〈店鋪〉也給我們很深的啓發,在讀這篇文章時,我們知道作者用了不同的手法好讓景物如臨讀者眼前:細描、白描、多感官描寫、定點描寫、步移等等,但原來一篇文章也有靈魂,那就是中心思想,〈店鋪〉的中心思想,在於「喚醒」兩字,作者希望讀者,可以透過步行細看,發現城市中那些快要消逝的事物的珍貴價值,一方面是對古舊事物及本土文化的欣賞,與此同時希望讀者別忘掉自己那可以探索靈魂的眼睛,勿被都市化麻醉自己的神經。因此描寫具體能令景物活現,但要讓人感受深刻,就必須在描寫以後,抒發感情或闡揚感悟,不然文章便會失卻靈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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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

店鋪 西西

那些古老而有趣的店鋪,充滿傳奇的色彩,我們決定去看看它們。我們步過那些寬闊的玻璃窗櫥,裏面有光線柔和協調的照明,以及季節使它們不斷變更的陳設。然後,我們轉入曲折的小巷,在陌生但感覺親切的樓房底下到處找尋。

  偏僻的小街上,電車的鈴聲遠了。我們聽見殼拓殼拓的木頭車搖過。街道的角落,隨意堆放著層疊的空籮和廢棄的紙盒,牆邊靠著擔挑和繩,偶然有一輛人力車泊在行人道上打盹。在這些街道上,肩上搭著布條的苦力蹲著進食,穿圍裙的婦人在捲煙,果攤上撐著雨傘,一名和尚提著一束白菜走過。

  街道是狹窄的,道路烏黑而且潮濕。道旁的建築物顯示出年代的風霜,在樓板和泥牆之間,古老的傳統在逐漸消失。是電梯的發明,使這些屋子提早老去。

  我們看見許多店,沒有一間相同,它們共同生存在一條街上,成為一種秩序。許多類型相似的店喜歡群居在一起,彷彿它們本來就是同鄉;但有些店有不同的鄰居,它們顯然已經結識了不少籍貫相異的朋友。

  這邊的一列店陰暗而神祕,敞著一道道長條子的門縫,看得見裏面擺著鑲雲石的酸枝扶手靠背椅,牆上懸著對聯和畫屏,花梨木的几上擱著瓶花。窗框上的花飾,是當年流行的新藝術圖案,轉瞬間卻是另一世紀了。

  那邊的一間籐器店是開朗的,它正如花朵般展散著無數的冠辮:門前放著木箱和竹籮,門邊倚著小矮凳、竹掃帚,門沿上掛著燈盞也似的籐籃。我們都喜歡這店,它不但富於店的奇異風采,還令我們想起,這些籮和籃、竹器和籐器,都用手逐個編織而成,它們本來就是一種美麗的民間藝術。

  我們一面看店的外貌,一面追究它們的內容。藥材鋪裏有極多的抽屜和矮胖的瓶,瓶上的名字如果編排起來,就像一部古典的簡冊了。一間玻璃鏡業店,除了鏡子、藥箱、魚缸外,還陳列著點金的彩釉彌陀佛和福祿壽三星。檀香鋪子裏有金銀箔紙、朱漆的木魚和垂著流蘇的雕刻珠串。而茶葉鋪,裏面有細緻精巧的陶壺。

  我們說,如果閉上眼睛,也能夠分辨店鋪的性質。整條街的氣味幾乎是混合在一起的,但走到適當的距離時,就可以辨別出那一間店是那一類了。臘鴨店是油油的。南北杏、甜百合是香草味的。檀香反而像藥。麵粉有水餃的氣味。酒、紫菜、地拖、書本、肥皂,都有自己特別的氣味。甚至玻璃,也好像使我們想起海灘。

  我們不但喜歡這些店的形態和顏色,還喜歡店內容器的模樣。像那些酒曇,用竹篾箍著,封了口,糊著封條。忽然想起水滸人物來了:先來四兩白乾哪。那些麵粉袋,上面印著枝葉茂盛的樹和菜蔬,可以縫一件舒適的布衫哩。

  有時,我們仰望店鋪的上層,一間古董店的二樓上排著一列白瓷花瓶,還有西藏青的獅子。店鋪的樓上,朝上數,數幾層就是屋頂,旗桿和年號告訴我們樓宇的歷史。有些牆剝落了,透出內層的紅磚,都變作曬乾了的橘子皮色。一座已經拆卸的樓房,現在正以木條支撐著。大片的草蓆,圍著工場的高欄,裏面是起重機的鐵鏈和樞軸在轉動。還不曾開始打樁的空地上,低陷的泥洞裏長滿了荒蕪的牛尾羊。

  有些店鋪開設在簡陋搭就的木棚裏,屋頂是石棉瓦和鋅鐵,它們還僅僅是一個小攤檔。但這並不等於它們就缺乏性格。譬如鳥鋪子,屋簷上掛滿了鳥籠,像花燈。當我們經過,不但看見形狀和顏色,還聽見聲音。是吱喳的鳥鳴伴我們橫過馬路。

  另外一個小攤上插著雞毛帚,長條子的羽毛,繞著籐枝纏紮,就製成雞毛帚了。它們的顏色和菊一般多。縫旗的鋪子隱藏在一條小巷的入口,從拱門外朝內張望,瞥見一角角翠綠與朱紅。刻圖章的老先生還會做餅模,他就把它們掛起來,木模裏凹蝕著魚和蝴蝶。這種製餅的藝術,也許要隨著麵包的泛濫而被淹沒了吧。

  店都有自己的名字,它們彷彿也各有一位就像我們那樣的祖父,當年為了子孫的誕生,把典籍細細搜索。賣參茸杞子的叫堂。賣豆賣米的店叫行。有的店叫記,有的叫捉蛇二。都樸素。

  當大街上林立著百貨公司和超級市場,我們會從巨大玻璃的反映中看見一些古老而有趣、充滿民族色彩的店鋪在逐漸消隱。那麼多的店:涼茶鋪、雜貨店、理髮店、茶樓。舊書攤、棺材店、彈棉花的繡莊、切麵條的小食館、荳漿鋪子,每一間店都是一個故事。這些店,只要細心去看,可以消磨許多個愉快的下午。如果有時間,我們希望能夠到每一條橫街去逛,就看每一間店,店內的每一個角落以及角落裏的每隻小碗,甚至碗上的一抹灰塵。灰塵也值得細心觀看。正如一位拉丁美洲的小說家這樣說過:萬物自有生命,只消喚醒它們的靈魂。

20110917

你的心中要有花

在香港談教育,可以說些甚麼呢?作為中學教師,我們有所謂專業發展,就是談「學」與「教」兩個課題。但我常覺得這有點可憐,尤其是那些在學院裡用一輩子的力量,去埋首所謂教學法研究、課程架構研究的人,意義何在?當然當中有人只是為了兩餐奔馳,或者為了學院光環而做這些研究,但無論如何,他們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因素,是人。

前輩說辦雜誌開客源,拋低身分有憧憬無疑值得敬佩,但我覺得是放錯了方向。要文學興隆起來,動力不在作者,而在讀者。讀者喜歡閱讀、喜歡文學,自然就會買書、買雜誌,這是第一步;但有質素的讀者,不買你的書、不買你的雜誌,也很簡單,就是他對於刊物的內容不以為然、不認同或不喜歡,這才是第二步。第一步做得不好,第二步便舉步為艱。

要培養一群有質素的讀者,就從教育下手,但我們都知道這是很困難的。因為香港的教育是考試主導,但或許有人會問,全世界哪一個國家沒有考試?但香港不一樣,香港的生活迫人、競爭很大,你在考試失手,另一波人就上來挑戰,你連學位都沒有,就連生活也有問題。於是在這世代、這城市,你要他們熱愛文學,是一種奢求。

我們更忘了有一大批過不了關的學生,他們能力較低、基礎較弱,幾乎沒有機會入大學了,有些老師覺得,他們將來有一份穩定職業就算是萬幸了。我覺得這是等同放棄了他們,我不同意。在法國,幾乎所有階層的人都看過或聽過《小王子》;在東京不唸文學的人也會看村上春樹;我認識的一些台北朋友,不是唸文學的,工作多年了,也知道夏宇,有些更唸出她〈甜蜜的復仇〉,這證明,文學的對象不應只是中文系學生、不應只是那群有機會入大學的學生、也不應只是學生,而是所有人。

如果文學是一朵花,這朵花在每一個人出生之時,已經存在,問題是它睡着了,問題是有沒有人把它喚醒。有時在課堂上,面對能力多弱的學生也好,只要一談上文學,談上文字背後的深層意義、那豐厚的感情和對世界敏銳的觀察,多木納的同學眼睛也會閃一下光,這給我很大的鼓舞,即使有時那光是多麼微弱和短暫,卻引證了,其實每個人也會關心這個世界、樂於探討生命的。

然而我總覺得悲涼的永遠不在學生,而在老師。學院的教授說現在的新高中課程,不是為了培養學生考進中文系,而是希望所有學生也有運用中文的基本能力,譬如寫一封事務書信、譬如可以在餐廳裡聽到別人的指示,為客人服務。我無法認同,即使這個學生能夠寫一封好的書信又如何?即使他可以在餐館清晰聽到客人的要求又如何?他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工作機器,而重點是這是培訓老師的課程啊,那我們的中文老師將如何教育我們的下一代?

還有那些活躍於香港文壇的作家們,少一點猜忌、少一點虛榮,把心力放在作品分享上、把心力所在評論作品上,不是更好的嗎?

在校的科主任老師跟我說了兩個字:播種。其實我們都知道的,但我們會氣餒,因為花不常開。要身體力行,在考試、教學和行政工作以外,用更多時間來推廣文學,對老師來說,何嘗不是奢求?但要相信,這群愛看時鐘等候下課的學生,其實也喜歡文學的,也會為作家們的看法所感染的,那麼文學的花才能開,世界才會更美麗。

在教育機構裡工作,老師很容易被那些教學法、教學效能、考試所「洗腦」。那中文老師就是最後的把關的人。是的這篇文章的是給中文老師、寫作班老師的:「你的心中要有一朵花」,沒有你們,學生心中的花就不會開,學生心中的花不開,懂得閱讀的人就愈來愈少,沒有人閱讀,文學自然就會消亡,世界自然就會愈來愈鄙俗和木然。所以,共勉之。

20110905




我們都活在無盡的等待裡面,像在黑夜走進森林,望發現那默默看着自己的精靈。是的,我們既自我,又望得到別人的注意、得到別人的認同,甚至愛。看,密雲後的星空,美麗但遙遠,遙遠但浪漫,看得到不算得不到。

相遇,期待然後失望,這個過程叫人很倦。然而人生不是不過為了一些奢望和幻想嗎?我不渴望當公車裡的無臉人,黑色的身軀、白色的臉譜,看上去和別人沒有兩樣。

好吧,破曉之前,讓我相信愛。

20110829

夏花秋葉

這或許是老生常談了,在牛頭角道街市對開,有一位老婆婆「擺地攤」賣東西,貨品很零碎,一看便知道是拾回來的,但貨品很齊整地被鋪在藍白相間的帆布上,她駝背,總是在忙着執拾自己的貨品,後來有一名小販管理隊隊員走過,邊走邊說叫那位婆婆拾好放在路旁兩邊的貨品,但只是循例的叫一聲,很快便走過去了。那婆婆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低着頭,似乎兩人都有默契,兩人都是為了生活,他警告了,她知道他不會捉拿她。

張愛玲說人生終究是為了和諧,事實上世間上和諧的事很多,只是我們的劣根性在於,我們擅於記着矛盾,擅於忘記和諧。其實我也很害怕,自己的父母退休以後,面對空空的時間應怎麼辦呢?後來天空竟然下起豆大的雨來,但無減酷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很快便是新的一季,我們還得懵懵懂懂的走過去,有時是難得糊塗,有時不過是因為,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於是硬着頭皮,戰戰兢兢地走過去,罷了。

20110822

女皇的無人之境:加莫娃的排球道路

1998年開始,加莫娃(Ekaterina Gamova)加入俄羅斯國家隊。當時的俄羅斯球星如雲,除了兩大主攻手安達摩露娃(Artamonova Evguiena)和歌迪娜(Godina)以外,還有接應二傳蘇高洛娃(Sokolova)和連奪多項大奬賽的快攻手迪真高(Tichenko),加莫娃以202cm的身高橫空出世,在眾球星中竟然還能引起注意,並不是因為身高(當時還有比她高的204cm的樸達荷娃),而是因為她總有一種不在乎俗世眼光,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的高傲氣質。

加莫娃的鋒芒在2001年的大冠軍盃得以顯現(當時她已正式頂替了歌迪娜擔任正選主攻手),但即使如此,在2002-2003兩年的賽季裡,她最多也是和隊友平分春色,俄羅斯在2002年世界錦標賽準決賽不敵美國,在2003年世界女排大獎賽總決賽冠軍戰不敵中國,隨後更在歐錦賽落敗而痛失參加2003年世界盃的資格,當時俄羅斯陷入低谷,排壇大抵還是惋惜一代名將安達摩露娃還沒有品嘗世界三大賽冠軍(即世錦賽、世界盃和奧運,當中又以世錦賽和奧運榮譽最高)的滋味,這意味著,那還不是加莫娃的時代。

2004年俄羅斯兩大攻手安達摩露娃和迪真高受傷,只餘下加莫娃。因為2004年是雅典奧運年,這時俄羅斯怒吼教練卡爾波利召回蘇高洛娃,由此俄羅斯重回90年代初打兩個主攻的傳統方式。我一直偏愛這種方式,高舉高打意味着輕視對手攔網的高傲態度,明目張膽的進攻展現英雄式的個人能力,這恰恰是製造了一個舞台,給予天才運動員展示自己的與眾不同。2004年俄羅斯一直不被看好,在瑞士精英賽僅得第六,繼而卡爾波利放棄參加大獎賽,秘密練兵,在缺乏良好副攻和攔網水平低落的情況下,俄羅斯竟然展現一直欠奉的穩定心理質素,這大概歸功於兩大主攻手加莫娃和蘇高洛娃的穩定性。在奧運會半準決賽,俄羅斯在總局數落後1-2,第4局落後六個賽點的情況下(19-24)驚人的追平,後來在決勝局以16-14擊敗奪冠大熱門巴西隊。可知道在缺乏攻手的俄羅斯要走上這一條路並不容易。2004年最重要的一場比賽——雅典奧運會決賽(中國對俄羅斯),這場比賽中,蘇高洛娃被中國隊重點攔防,進攻上只得靠加莫娃一人,最終俄羅斯隊以2-3落敗。

這場比賽的重要意義在於,兩位天才球手與奧運冠軍擦肩而過所結下的創傷,而2002年世界錦標賽得主意大利隊和2004年被譽為黃金一代的中國隊,並沒有一位球員在個人能力上能超越俄羅斯這兩位球手,因此二人惺惺相惜,在2006年俄羅斯奪得世錦賽冠軍以後,二人脫離隊友群相擁而泣,大概是歷史的傷痕,終於可以被磨滅,而那些僅入國家隊的年輕球員,又如何能夠理解她們所經歷的試煉、如何理解那荊棘滿途的排球道路?

2008年北京奧運,安達摩露娃以33歲高齡回歸,可惜當時蘇高洛娃、加莫娃都不在狀態,加上主力二傳絲絲尼娜調整能力特低,教練又與球員不和,導致俄羅斯隊於8強止步,是為歷史上參與奧運會的最差成績。2010年,俄羅斯隊換帥並重召蘇高洛娃回隊,加上新秀漸趨成熟,使俄羅斯以更輕鬆的姿態奪得世界錦標賽冠軍。2010年加莫娃踏入30歲,國內著名排球主播洪剛說只有在2010年始的加莫娃才能用「瀟灑」兩字來形容。的確,2010年的加莫娃飽歷風霜跌蕩,昔日在球場上的鋒利眼神已漸少見,取而代之是自信笑容和享受比賽的超然姿態。加莫娃在2009年改打接應,在隊員的掩護下能在球場任何一點作出攻擊,這使球隊在任何時間最少有三個攻擊點,主攻的一傳壓力也相對較少,原因在於在一傳不到位的情況下,二傳依然有能力升球至後排讓加莫娃進攻。這種進攻模式是男排模式,巴西隊的傳奇接應謝拉以速度取勝,但加莫娃卻打吊結合,落手清脆,後排防守技術也不差,更如入無人之境,因此她以絕對姿態獲得2010年世錦賽最有價值球員(MVP)和「世界第一攻手」的稱號。

2011年是世界盃年,俄羅斯隊要衝擊世界女排大獎賽、歐錦賽和世界盃。我們還應該慶幸,有加莫娃這一種球星屹立排壇,乃至現今的排球場上,尚未至於黯淡無光,因為現在,還是加莫娃的時代!

20110817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她是劉若英

相信沒有人會反對劉若英的代表作是〈後來〉。的確這首歌佷能代表劉若英作品的特色:成長了的她總向青春回望。在那還青春的日子,朦朧得像樹上黃花,率性、執着、美麗,卻遙遠,怎說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她,沉悶、刻板、疲憊,於是她用她的歌找回自己,所以所謂「後來」,是在回望裡發現了自己的位置,這恰恰很能夠表現城市人的愛情道路,總是在妥協中渡過,總是在疏離之中發現自己,未來不如過去。

悲情的歌多如恒河沙數,要死去活來易,卻要像劉若英的歌總給人一種不一樣的微微的酸甜感覺卻有難度,大概是因為後來式回望青春的寫法,總給人一種羞澀氣息。像在〈後來〉中:「梔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我想幾乎所有讀者都可以把自己的初戀經驗投入其中。後來隨著劉若英年紀漸長,她的歌的世故感覺漸次增強,像在〈聽說〉中,一對戀人不在相見,卻在朋友間的談話間得到對方的消息,他們的態度是:「想著聯絡 不如心底遠遠問候」;結論是:「最美麗/莫過於聽說你/還回憶/其實我也感激/當我聽說你還相信愛情」,在有一定的距離間彼此對望,不能太近,就這樣彼此祝福,不要驚動彼此,美麗才能生長,確信又顯得有效。這又與她的成名作〈很愛很愛你〉不謀而合:「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不牽絆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當然〈聽說〉的訴說方式更加間接,卻顯得更深刻堅定,乃至動人。

至〈我很好〉,劉若英刻意在回望間加強「城市感」,在電影院、地鐵站,我們聽出一種堅定的執著,而這種執著有帶着一種明知是自欺卻又甘於自欺的性質,作品前所未有的沉重。在劉若英的近作中,主打歌〈我們沒有在一起〉延續了〈我很好〉的沉重卻同時重回〈後來〉那種回望青春的性質:「你那傻氣,我真的想念」,又在副歌不停詢問:「可是呀只有你曾陪我在最初的地方」、「我知道你也不能帶我回到那個地方」,哪地方是指哪裡呢?是少年時相戀時常流連的公園嗎?是少年時相互訴說夢想的海邊嗎?是可以看到廣闊天空的大草原嗎?我們好像無法知曉,卻又清楚明白,它意味着一種「失去」。而另外兩首派台歌:〈我不想念〉和〈繼續——給十五歲的自己〉同樣依着〈後來〉那清新、帶點唯美傾向的路線創作。〈我不想念〉的MV是以一封少女時寫的信作結,所有的冀盼都落空的清空感覺,〈繼續——給十五歲的自己〉同樣是靠着小時候對理想的執著作為生存下去的動力:不要辜負昨天的自己。這種態度可以說是一種錯置,一般來說情歌模式是「傷逝」,而劉若英的歌則是從過去中尋找力量,但讀者不禁要問,可以嗎?這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所以她的歌更讓人感到,其實她是從空虛中獲得力量,「過去」在劉若英的歌曲裡深刻地把兩種矛盾的感覺安然地放在一起。

劉若英結婚了,其實她有一首清新小品叫〈透明〉,希望她的生活像這首歌一樣:「我看見自由的魚,水面很透明/我看見天上的雲,空氣很透明/我看見快樂的你,眼睛很透明」,畢竟要看見快樂,就要難得糊塗;要安穩,就先要安靜。這是為祝福。


20110814

《生命樹》:走下去的勇氣


看了《生命樹》,對於那些浩瀚的自然鏡頭並沒有太大感覺,說它是基督教寓言也好,是生命的意象化也好,對於一個從來沒有親眼看過的大宇宙、地殼世界和恐龍的人,實在未能投入半點。然而生命樹下,庭院、小屋、家庭、荒廢的兒童樂園,反叛、寬恕、離別、眼淚、笑容,這些卻來得格外親切,畢竟上帝遙遠而我們活在人間。永遠發問,永遠得不到堅定答案的俗人,才是我們。

生命洪流終究無情,小孩子彼此嫉妒然後內咎寬恕,得不到別人的諒解,渴望有自己的世界。父母的期許,無法配合小孩成長的節奏,卻正正因為如此,而影響着他們的人生觀,沒有衝突,何來啓悟?父親嚴苛,母親慈愛,是通俗劇設置,即使滲入所謂俄狄普斯刺父情結,也不算有創意,但最後水灘之上,像在天堂重遇一生所遇過的人,他們的臉停在某一時刻,人來人往,人世間的所謂交往,終點牌總在不知不覺間聳立着,這與全電影運用細碎的剪接手法,不謀而合:片斷、細碎、沒始沒終,就是人生。

但論深度和創意,我總覺得《生命樹》所闡述的只是老生常談,誰不知道厄運與死亡,誰不知道給予與收回,也有誰不知道愛是獲得救贖的好方法?電影裡畢彼特所飾演的父親堪稱典型,權威、狂暴、嚴格,但有愛有情,只是不善表達;母親形象親切、純潔,但被壓抑也屬常見。唯一可取的大概是,那種剪接方式與人生記憶斷片是如此類近。在壓抑與反省之間,主體心靈不時為人生作註解,然後再推翻自己的註解:這種騷動與不安用這種搖晃式鏡頭處理實在到位得很。兒子最後走到城市迷宮,大廈玻璃外牆也藍天倒映,被切割但卻依然廣大完整,荒涼的大沙漠裡有一道彷彿是天堂大門,踏過去的時候,鏡頭搖晃,穿過去舉步為艱,所以愛,重要,但更不可缺少的、那生命之樹給你的,其實是勇氣。

20110805

活着

關了燈,才發現窗外有光,於是原本潔白的天花,頓時黑影幢幢。

是的,我們的生活斷不能如我們所願,於是你盡了力,在別人的眼中依然是不合格。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有重重的山丘,不然所謂「相知」,又何以變得罕有?正如燈把房間變得光亮,卻同時令你發現有些地方突然暗了,世上沒有兩邊都鋒利的刀,沒有常圓的月,沒有常開的花。

起伏,也要活着,常言道:退一步海闊天空,的確如此,世界總會將你包圍,但只要忘掉自己,那些包圍就同時會消失掉,當然世界也隨之而消失,還是祈禱比較好,把一切交給上帝,因為我們都是俗人而已。

20110728

抬頭吧相信愛


林夕新書的名字叫《世界將我包圍》,這也取自楊千嬅《飛女正傳》中的其中一句歌詞,我很喜歡這句話的力度:世界將我包圍,誓死都一齊,壯觀得有如懸崖的婚禮。當然懸崖意象在楊千嬅的新歌《火鳥》中再次出現,戀戀不捨大概是這種「將我包圍」的壓迫感,所以即使林夕專欄集已失去《原來你非不快樂》時的神采,我也買了他新的這一本。

是的,世界將我們包圍,突如其來的列車意外,總會驚醒我們「珍惜眼前人」的膚淺的愛。人是傭懶而善忘的,我總得相信,這些距離我們甚遠的時事新聞,不過是蜻蜓點水,很快我們又會因為別的新聞而忘記了那些可悲的死難者——那些死難者是如此陌生,我們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悲憫。

但這是一個清晰無誤的警號,有一天,你愛的人總會離去,這彷彿是一個悲咒,每發生一次,你頭上的金剛箍又會緊一些,立地成佛,其實又是癡人說夢。

這時我想起了林振強,其實林振強有散文集的嗎?我總覺得他的風格跟已故香港作家李國威相近,簡單地,相信愛,即使人生漫長而曲折,即使整個世界向你狹小的斗室,一陣一步一步的壓過來。

他說:抬頭吧相信愛你便能飛。我相信,但願你都相信。於是我刻意抬頭,看看今天的藍天。

20110721

書展偶拾

這個星期,因為要忙搬家和舊家裝修的事情,所以忙得要命,瑣碎煩人的事,對我這個「心急人」而言實在是考驗,也有幾天情緒跌落低谷,可能自己想要的太多。要學習。

《而我們行走》出版,是我的第3本書,是開心的,因為好些詩作現在讀下去感覺仍在。我衷心感謝買詩集的讀者,書展像洪流,聲音、廣告、新書、講座……試問一個人又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逐一將之細味?所以假如你在書海裡拿起《而我們行走》看一下,我是由衷感激的——況且,這是詩啊!也因此,你們買了,讀了,也請你給我知道,你的感受——我可是一個貪心的人。

但逛書展,每一次的感受也是不好的,並不是那商業成分,而是總會碰上一些很鄙俗的人。譬如今天一位小朋友看到灣仔填海工程,便問他的爸爸,那裡是建公園嗎?好像有一條長廊,那父親說建設是必然的,難道你要回去從前的小漁村?那小孩便擔憂地說:那麼大海怎麼辦?總有一天會消失了嗎?那父親說:有甚麼要緊,沒了也不要緊,絕對不要緊!把山移開便可以了。我深深的鄙視這一種家長,並確切感受到,我們一直弄錯了教育的對象——不應是小孩,而是成人、家長!


20110719

《而我們行走》出版!


我的第3本書,第2本詩集《而我們行走》終於都出版了。感謝昌和淡水的幫助,這本書可以順利出版。這本書收錄的詩是2007至今年的作品,所以有些詩的風格會顯得有顯著的不同。我偏愛詩,所以衷心希望讀者們可以買一本來支持。:)



前言

這個世界,有時並不太美麗/但我們需要繼續行走/這個世界是充滿張力的/像黑雲下的一朵白色雛菊/可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之中/總是/被世界拒絕/譬如說當要理解悲傷的時候/它總以它的方式/告訴你/你的定義錯了/但有時我們卻很準確/像寂寞時/在巴士的車窗上/一點點雨點打落玻璃窗上的頻率/譬如在細小的扁圓魚缸裡/游來游去的小金魚/有時/我只能用詩/用它特有的節奏/把世界打開/而這時/世界會告訴你/它那些奇妙的/名字/像印度人用笛/喚醒(還是催眠)/蛇。

20110711

不沉沒在深深的藍光——給兩位得獎同學

這個月,漫長的學年終於完結了。最開心的是我的兩位學生得獎了。他們不是第一位得青年文學獎的學生,他們與我的聯繫相對較少。我大概會比他們更高興,是因為我教他們的時間並不長,他們卻原來一直在默默地寫,而且更鼓起勇氣參加全港性的比賽,繼而得到肯定。這是給我最大的肯定——並不是要說我教得好,而是我終於在他們心中埋下了文學的種子。當中L同學在上我的課前已經上過寫作課了,她得獎,是可以預料的。我跟她說,她或許會活在前輩的影子裡,不要因為受前輩的肯定而忘卻自己的聲音。和她相處久了,逐漸知道她的性情,我放心了,她不會。然而N同學卻沒有受甚麼寫作訓練。坦白說我對N同學最初的感覺並不深,他坐起來也不大端正,可是他上課的時候很專注。作文呢?還是有一些傷春悲秋的痕跡,他努力,潛質是有,但要很大的進步,才能參加文學比賽。那時,我大膽地用中文課的時間教授兩首流行歌詞和一些詩歌,希望引起那班同學的興趣(當時他們是中三),上堂的反應依舊還是很一般,感覺上他們並不能感受甚麼,但原來他們默默地改變,時光讓他們長大,而那些文學的種籽也漸漸長出芽來。謝謝你們,這是給我很大的動力,去推動文學創作。直至他寄往比賽的詩,我完全看不出來是他寫的,那些陳腔已經去掉,在廣闊的創作世界,他可以發掘更多,一年了,我看着得獎名單,並沒有忘記你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