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219

給二十年後的自己

你好嗎?真的好嗎?

我想,大概你已經不再渴望在草原上,看到滿佈星星的夜空了;我想你一定不再渴望為了看看海市蜃樓而到沙漠旅行了。因為你覺得這不再是你的人生,你的人生的驚喜已經夠多了,是嗎?

你還喜歡藍色嗎?你還會無故憂鬱嗎?你還會因為突然看到藍天上的片片浮雲而感動嗎?還是天空已經失掉了藍色,灰濛濛已成常態?

從前我會想,未來的二十年一定比我想像中精彩,可是我知道,二十年後,應該是我的想像比較精彩,是嗎?

算吧,別失落。

可能你因為工作、家庭,已經忘掉了草原上的那片星空;可能你因為閱歷,會發現自己,再經不起幻覺。

路已經明晰了,身邊的人呢?都走回自己的樹洞去了麼?可是二十年後的你,不要氣餒,要記得有一個人,二十年前已經為你打氣,你要告訴他,你做到了,你可以不再辜負二十年前的微笑和天真。

是的,我深信你可以!

二十年前的,你

20110213

亞熱帶公路

【本詩刊《明報》2011年2月13日】




汽車拉起最長的光
亞熱帶的路燈下
路邊有很多已遺失的臉譜
在流動的車窗裏
重現、擦肩而過、閃躲、再重現
連同被風剪碎的音樂
妄想走進夜晚

馬達前進,時針卻靜止了
黃昏掛着不懂時宜的早星
它在遙遠的南方
還是北方?天空深處
有一種黃色微微衰老了
眼睛總是敏捷如蜥蝪的舌
方向盤失去了它的預感

倒後鏡裡
被拉長的臉掛在臉上
汽車穩定無震
像某一年的冬夜
我看到被封鎖的左耳
玻璃上不懂蒸發的水點
像被頭髮蓋着的疤痕,被風掀起
空氣裡長出一片吸音的黑色森林
車窗外吹來冷尖的刮面的風
臉是最脆弱的帆

沒有休止
沒有記憶的路燈,滑過我們的身體
我們像一尾魚,沒有知覺地游下去
就背着這個森林
沉下去,以被冰封的瞳孔
見證公路上最長的光漸漸凝固
潛進深海,捨棄背上的重量
讓我們的手腳退化成鰭
同時,讓我們的耳朵
一片一片地,丟失

20110206

20110212

怎可洩氣

【一】
一位少年拿了看更給他的瑞士糖,靦腆地、甜甜地笑了,還在升降機拆來吃;立刻不禁概嘆:我已不在那滿足於一粒糖的年紀了。可是應該慶幸,我還在那看到別人微笑而感到快樂、世界美好的階段。今天的天氣其實不錯呢。

【二】
害怕地鐵,是因為擠迫和碰撞。為甚麼總有人因要搶位子而把我撞開?為甚麼那婦人把一袋生菜擱在我的手臂上但毫無意識?為甚麼那大陸人和我僅有五厘米的距離,還口沫橫飛地談電話?——後來我聽到一個爸爸,戰戰兢兢地向他兩個她女兒說爛gag:妳們猜猜有沒有人叫joe,姓高?雖然我笑了,他兩個女兒,還是靜靜地坐着。

【三】
不喜歡觀塘區,嘈雜、骯髒,我工作路經宜安街街市,蟑螂橫行,而且車子得多,紅van凶狠。我上學的時候,往往要走一道很長很長的樓梯,樓梯的中間有一小段相對較長的緩衝地帶,那裡有一個小小的不鏽鋼碗子,原來有好心人在這裡餵流浪貓呢。有一天我上了巴士,正想拍八達通卡之際,一位婦人匆匆走上車,拍了我一下:你掉了錢呢!謝謝。我那時在觀塘。

【四】
我要學習發掘生活的美好嗎?是因為我洩氣太久了嗎?


【五】

20110210

小芙蓉


有朋友或許知道,我是TVB劇集粉絲,我是庸俗的人。我喜歡看TVB那些重重複複的橋段,就像走進冷巷逃跑的時候,總可以推倒一些雜物阻延追捕。笨得可愛。想深一層,常常聽到:嘩,真係似足電視劇。橋段之所以多年不滅,多多少少有點真實。不過,真正的現實,太激盪了,怎像電視劇般叫人安慰?第一男女主角總可以來個大團圓,失婚婦人可以忘記瘡疤原諒前夫,沒有道德的「有錢佬」一定「比天收」,有沒有想過,tvb的世界,其實是天堂?

新年假期,我「翻煲」了兩套劇:《大鬧廣昌隆》和《老友鬼鬼》——是的,兩套也是鬼故事,是湊巧。我猶愛前者,雖然橋段是抄《胭脂扣》,可是電視劇是溫柔的,《胭脂扣》裡如花等不到她的十二少,重回陽間,卻看見鐵一般的負情事實,連做夢的機會都不給她,李碧華絕情啊。那及上小芙蓉(周海媚飾),最後知道自己的死因,還有一個永不負她的三哥(林家棟飾)。迷惘之間又有好友達夫(陳啓泰飾),義無反顧地幫助她,即使成了鬼,也陪伴左右。地府更是溫暖世界,親人都在,做了鬼還有法力,那些所謂十八層地獄和永不超生的陰霾從未出現。鬼故事都是浪漫的,一般都是情未了,不甘投胎,便偷偷走回陽間,那怕是要看一看心上人而已。「似是故人來」,窗簾飛動,是多麼美好的想像呢?人死了,就是怕輕輕的走了,甚麼都沒有,意識、記憶、情感一併灰飛煙滅,我不怕鬼,因為鬼證實了人死了還有一個去處,鬼故事是給人的最大安慰。是庸俗,但是暖。

《老友鬼鬼》年代更久遠一點,是溫兆倫年代,自然意識上會更大膽一點,雖然是喜劇,但地府也有酷刑,也有惡霸,大量吸煙鏡頭,也夠懷緬。又想到《大時代》式的震撼,現在的香港,經不起這種震撼,當然是因為那些全程監控的「直升機家長」。大概《大鬧廣昌隆》也應該會被禁播,它會負上:「美化死後世界而推高自殺率」的罪名,小芙蓉,還是留在陰間比較安全。

(看看海報?真是老土得要命,哈哈!)

20110209

他一個人

他突然喜歡一個人。
一個人看戲,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坐在房子裡,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書店。
當然他其實是很怕一個人的,譬如他會想念他的家人和朋友。
然而他突然喜歡一個人。
一個人看戲,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坐在房子裡,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書店。
當然他是很怕人去騷擾他。
他,不想愛人,因為他可以給予的光,僅僅是MAX 7W的燈光。
他害怕別人愛他,因為他很累了,有時他只喜歡他的床。
只喜歡任性地,做自己的想做的事。
但總比那些常常滿口愛、滿口喜歡自己生活的人
比那些終日說自己是最忙碌的人
來得坦誠。他不喜歡跟那些人相處
是啊,每個人都是自私的。
也是,可悲的。
他知道,他並不罕有。
只是他也懶得跟其他人寒暄
於是他突然喜歡一個人。
一個人看戲,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坐在房子裡,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書店。

20110202

點起晚燈


這裡,是荒廢了。

但每天,這裡也有一些點擊率,實在很感激,在甚麼都沒有寫的情況下,還有人會來這裡。然而我其實,有不少話想說的。


突然十年便過去,近來真的感到很疲累,疲累的並不是因為工作的倉急,而是一種來自遲滯的人生氣氛。我常羨慕我的學生,年紀小,還可以選擇當一個怎樣的自己,到了一定的年紀,人便要學懂折衷,資質命運性情,自己的路漸漸成形。有時幾乎可以斬釘截鐵的說:我不是這種人,並不是有了自我,而是「自己」可以改變的容度,已經漸漸縮小了。

小時候當然有夢想,夢想自己可以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曾急於為未來準備,卻從來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在平行的彼岸,無法觸及,彷彿畫在流水上的倒映,善變難懂,即使成為了流水上的自己,下一秒,那個自己又會變臉——不是旗在動,是心在動。你你我我,又有誰可以例外?

也得感慨,我們曾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輕易地擁有一些甚麼,譬如天冷的時候,買一個暖爐。我突然感到,我並不是擁有一個暖爐,而是擁有了對寒冷的感知。擁有是失去的開始,真正的擁有,是在從失去的陰影下尋找、拾獲。這是困難的,我們到頭來,手裡可能連一少撮沙也沒有——沙可以看到世界,渺小的沙塵輕飄。

然而在急忙的時針分針間,總有時間可以看一下天空。有時它被塗上一層灰、有時它被大廈剪碎,有時無意間發現天空很藍,便特別記得——怎樣也是那片天,曾經拋上無數願望、具深度的那片天空。這是應該快樂的,因為有些關懷,我已經確切地感受到,有些相遇,的確屬於美好,真正的擁有,必帶感激。我要懂得放慢腳步,僅是行走,看看風景,如此而已。

點起晚燈,不會再吝嗇這一句: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