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科技的發明,颱風迫近大概還是無路可尋——現在也不見得是確定,像無聲的命運,靜靜地靠近,一下子捲起你所有東西,無從防備。現代人大概愈來愈為自己的死亡作準備,誰沒有一兩份保單旁身?然而,保險其實不得不與危險並置,找們知道了危險,於是要保險;但反過來,因為保險我們更理解危險,或者把它放得更大——而一切一切彷彿其實和「怎樣活下去」無關的。
於是我們的城市充滿騷動——有些是必要,有些並不。颱風的日子,最擔心是它打亂我們的計劃,晚餐怎辦?如果約會了喜歡的人,是不是天機示警,證實了有緣無分?情緒的漩渦比颱風來得更快,看,我們多軟弱。
無人能敵蒼老,皺紋滋長,雨無情地打過來。楊千嬅在台上都不哭了,因為她有了經歷,她明白,笑中還有淚,於是雨打過來的時候,她變得堅決,她,找到她自己。
這不是容易的事情,我聽王菲《約定》的時候,最初是聽到它那豐富的細節:微溫、便堂、剪影和門牌串起的城市,浪漫而迷糊;後來聽到約定的誓辭,在忘與不忘之間,身影遠飄與漫天黃葉遠飛,孰真孰假?後來聽到的是一份決心:不怕將來的風暴,他知道我們總會「不敵天氣」,但也愛下去,不忘約定,是明知前路崎嶇,卻敢於前行的決心,於是明白,那些局部的細節是如何叫人知道,細碎的人生,我們貪婪美好的風景,原來我們不過是但求一醉,卑微的隨俗,是不得已,是勇敢。
於是我又想起楊千嬅的《冰點》,寫的同樣是冷得刺骨的路,她站在一角,看着自己喜歡的人靜靜走遠,「後悔我沒有加速我腳步、後悔我沒有阻擋你去路。」原因是當時的自己,還未知道「風雪會真的飛舞,眉毛還有多少給我數。」人原來是真的會蒼老的,有些人走過了,就是走過了,而他也是人,也是可哀的——他的眉毛掉落,歲月的風雨,其實又有甚麼不可以原諒?時間無情,擁抱是僅餘的、快「絕種」的暖意,世上不是所有人事都可以彌補。
明白楊千嬅為何在演唱會重唱這首歌,因為今天的自己,明白了過去的自己;也因為過去的自己,更明白今天的自己。這過程可以是痛、可以是喜,但我更偏愛張愛玲常用的「惘然」,像站在十字路口,大雨橫掃而來,不走,扔下傘,就看着它,平靜而堅決,他們勇敢是有底子的,是因為他們從來不知道,可以怎樣做,於是,不得不勇敢起來。
2010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