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30

金閣清水

第二次到京都,當然對這個城市有了更深的了解。上一次只在京都待了一天,遊了清水寺和平安神宮便匆匆離開了。印象之中,這是日本的古城,窄細的街道別有風味,市聲都是寧靜的,彷彿押著古代的韻。
然而那次我沒有遊金閣寺,對它總是念念不忘。之前在網上看過它的圖片,還沒有看三島由紀夫的同名小說,卻依然很想去看一看。今次時間依然緊迫,幸好還是能到金閣寺一看。清水寺和金閣寺是京都的兩大名寺,今次確確切切的感受它們,對兩寺有頗為不同的感受。

清水寺是全京都最古老的建築,它的著名處,在於離山而建的木製舞台,不用一釘一鋼而成,卻與自然融合為一。寺連接舞台,如果從寺內往外看,便可以看到舞台在天空之中,如果在這裡上演舞蹈,則可以清楚地看見人類與天連接的欲望。因此清水寺在山頂之上,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這又有一定的宗教意義,叫人驚嘆。

然而我還是覺得清水寺和銀閣寺與金閣寺無法比擬。我以為金閣寺比其餘兩寺超出很多。金閣寺展現的是一種秩序,這種秩序從門口開始便能察看。要到金閣寺,先要走過長長的路,兩旁有樹,有亭子。走過時寬時窄的路,突然打開一片天,看到鏡湖池前的金閣和它的倒映。那種突然顯然是人為的。金閣所處的位置又是恰到好處,在鏡湖池前,後面有不大高的山,山與金閣之間有高樹作緩衝,鏡湖池前又有人工的小島和石,顯然是人為的秩序,人為的結構。原來金閣的後山,又有一些建築群,如白蛇塚、夕佳亭等等。然而這種秩序又是有一種強烈的彷傚自然的特質,營造一種建造者心中最「自然」之態。不知不覺間,金閣寺有了新的自然,有了自己的升華了的結構。銀閣寺比金閣寺還要精細,然而過分地傾向欣賞自然。銀閣並不是全景的中心,其刻意用銀沙堆砌的銀沙灘和向月台,都是為了月亮而造的,而銀閣只是賞月的背景。


還有,金閣寺最美麗的,在於它的倒影。三島由紀夫便抓住了它,在《金閣寺》中全力展現想像的美學。一種虛浮的不能在現實掌握的美感,而必須依賴完美的結構形式。其實這種結構秩序一方面是朝著自然的方向走,另一方面暗暗背叛了自然,便成了難得一見的藝術,營造出特殊的美感。我會驚異為甚麼作為人為的藝術,與自然結合無痕之餘,竟能營造一種新的、超然的結構。更微妙的是,當中的設計者,明明是作為主人,但最後又如此謙卑地退讓給自然。


金閣寺位於京都的邊陲,在山谷之中,走過迂迴的路和樹林,才能發現它。但它不是隱士,還是三島由紀夫看得確切:「我想:在我未知的地方已經存在著美,這種思考不由地使我感到不滿和焦躁。因為如果美的確存在著那裡,那麼我的存在就被美疏遠了。」



【清水寺及清水寺內的舞台】



【金閣寺及它的倒影】

20080519

乘船




兒時的船是大大的一艘渡輪,綠白的組合。只記得那時的天空和海一樣很藍,島上的樹木都很綠,不像現時總有一層灰朦朦的氤氳。

然而還是叫人愉快的,對船的好感,大概不是因為藍天與綠樹,也不是深藍的海,而是從前好不容易才說服父母親到船上的小賣部,買一些零食給我吃,是麵也好,薯片也好——也不是現在能吃出的味道。

像林夕所說:「我抱住過,哪怕失去?」我實在感到慶幸,小時候有這種快樂的乘船經驗,好讓我今天能夠懷緬一下。今天是假日,還有一家大小一起到離島去。當船被海浪拋起的時候,船上的人都大叫一聲,大概是喜悅多於驚慌,坐在我旁邊的小妹妹不停地向她的母親說:「海盜船更厲害呢!」我又想起母親常常暈船浪。有一次她在泰國出海後,吐過不停,我和父親都笑她。那時我唸中二,我們一定人首次坐飛機到出境旅行。

回程的時候,海是黑黑的一片,但遠處總是有樓宇的光,而且覺得船的聲響太大了,海風吹來也有點機器的污濁。我記得小時候回程的天空全是黑色的,船上都是一片疲累的靜。不過可能是我記錯了,大概我是在父親的大腿上睡著了。

20080503

旅行.手信.明信片



今年打算豁出去,珍惜假期,四處遊歷一番。

年頭的時候,獨個兒走到北海道,仍然很懷念那種寧靜和舒泰,例如在日式的酒店躺下,打開手提電腦,寫一篇不講結構,不長不短的隨筆;又例如在頗有特色的小店,想起香港的朋友,心中突然浮現一種類近掛念的感情,想挑一份特別適合的手信給他們–當下的感覺要抓住呢,事隔多天,甚麼都會變質,不論是變好還是變壞,也是變,變–拿不住的無常天氣。


從前很想分到手信。其實我們甚麼都不缺乏,我們希望在袋子裡多添一個鎖匙扣麼?還是希望在自己的房間,多了一件特別的擺設?或許那是友誼的考驗,在遠處的你還會想念我嗎的一個疑問。但把指頭一轉,問問自己,沒有給買手信的,不代表自己不關心,只是酸溜的感覺自動在別人的臉上浮出來,想到這一點,怎也要挑一份吧,然而這樣子買手信,已經是另一回事了。

其實誰不偏心?何必在旅行、手信之事上道破呢?不如偏心到底。我想下次旅行的時候,我只會買小禮物和明信片,把當時的感受寫下,跟你分享。譬如說,看著那座橋,想起你呢,因為那鐵綠色和你的性格相近;又譬如說走到別緻的cafe,說昏黃的燈光讓我想起那個和你一起的時刻,你像不敢說話的一個黃昏。

明信片背後的風景也是重要的,真實的世界以外,實際上需要一個剪裁好了,像暗房曬相的一個世界。文字與圖像結合,是對你的新的觀感。或許你會感到詫異,或許你會因為這張明信片,記起已經久失聯絡的一個我。二百年後,甚麼都沒有了,還有這些片言隻語急不及待地重建文明。
大概可悲的是,我只收過一兩張這類的明信片,換頭說,也沒有人會希望收到這樣的明信片。如果記憶是悲傷的,又為何要刻意去製造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