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情人失落記
近年來動畫的發展早便超出了「逗小孩開心」的基本功能。動畫有着豐富的象徵意味,某些更見深度。《反斗奇兵》動畫系列有着相當不錯的故事背景。寂寞的孩童在夜半無人時與玩具傾訴心事,在自己的房間以想像開闢一個又自己主導的新世界。玩具與主人構建的世界,因單向豐閉的想像,而變得多姿多采。
玩具是孩童的完美情人——無論如何它不會背叛它們。《反斗奇兵》動畫系列更擴闊想像:如果這些玩具有了生命,又如何呢?《反斗奇兵3》裡的玩具們,對於成長的安迪不離不棄,一天到晚揭盡所能希望得到安迪「再」寵愛。後來它們經歷一段輪為「難民」的創傷,也終於明白安迪成長了,他再不會和玩具說話、玩樂。玩具們並無埋怨,可謂深明大義。這無疑打開了一扇生命之傷的窗口,在成長的路途上,我們得以捨棄,和自己純真地談天的機會。玩具們也「知情識趣」,投進另一女孩的懷抱裡,一聲再見意味着玩具與主人的生命之途一直重疊,現在終於開了岔,笑中有淚,計算精確。
刻意抹掉對主人的仇恨
然而這種玩具無時無刻不希望得到兒童的寵愛,這想像說起來總是令人覺得恐怖:人類製造一個完美情人,並設想它們時時刻刻想念自己。而且在遺忘於寵愛之間,玩具對主人的仇恨總是隻字不提。孩童丟棄玩具猶疑點不在玩具本身、遺忘總被處理得合理化。
《反斗奇兵3》中的惟一反派粉紅色小熊LOTSO,因為主人的離棄,而踏上了奸角之途。他變壞的始點在於被人類遺棄——它的主人把它遺失在野地上,然後母親替她買回一隻跟它一模一樣的LOTSO,主人便將之拋諸腦後。這當然有某種隱喻性質:即如果我們把人看成商品,你的工作總是可以找人接上。人變成機器,老闆盲目如玩具主人。玩具對主人理應仇恨,導演卻刻意抹掉,並將之轉移到它是托兒所的「暴君」。LOTSO成為了陽光托兒所的統治者,建立階級制度,並且背信棄義,當然到最後不得善終,這無疑是故事的失衡之處,使電影僅僅成為一個正邪爭鬥的低俗故事。
不忍深究墳化爐
相信觀賞電影的觀眾,腦海常常會閃出一幕,破爛的玩具被推進墳化爐。這情景的恐怖之處在於,有了生命的玩具,其實並沒有病與昏迷的過程,它們被推進墳化爐僅是因為破了或者舊了,而被合理化地活活燒死。《反斗奇兵》作為合家歡電影,當然不能夠把這一幕「完整」奉上,但卻大膽地把最後的一場戲的場景,放至墳化爐裡。對於墳化場內部細緻的肌理作出微細刻劃,大概可以泛起一小點教育意味的微波:灰飛煙滅還是叫人心有戚然——即使是死物。但這其實猶如生命縮影,在丟棄與寵愛、新與舊、遺忘與記着之間,究竟有多少東西,我們刻意將之墳化而不回望一眼,而它們曾經安好的被抱在我們的懷裡,而這種心的變異非得以墳化的方式將之掩蓋——畢竟,自我感覺良好,不忍深究,是人性本質,《反斗奇兵3》大抵如此,面對生命的重大缺口,眾主角不得不及時被「三眼仔」救回來——吐一口氣,我們慶幸地又回到童話世界。
【本文刊登於香港電影評論學會網頁】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