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30

《無風帶》重現書店:序言書室惟一銷售!


《無風帶》是我在2006年12月出版的詩集,印象中還未到2007年便已經絕跡書店,並不是賣得好,而是因為文學書本身已經是邊緣讀物。詩集,更可說是邊緣的邊緣。在香港,寫詩的人,讀詩的人都比較少。偏偏自己我喜歡讀詩寫詩,但想一想,還是慶幸多於奈何。

《無風帶》是我第一本書,對於封面、編排上都沒有特別的要求——喜悅勝過一切。眼見自己的作品結集成書,然後被放到書店去,單是這種興奮已經夠叫人暈眩——更何況是詩!有想過重編重印《無風帶》——重新設計封面、加上自己的攝影作品、加插一些過渡的內頁。有友人勸說,看來看去不過是同一群人;有人說不如把精力和資金放在下一本詩集上。就這樣,計劃擱在一旁。

關於《無風帶》其實可以多說一點,首先一些作品實在寫得很爛,但有些,好像已經無法再寫出來。詩就是這樣的東西,可一不可再,所以常勸說學生們、朋友們,如果有靈感,有感覺,先寫了才算,寫糟了,大不了刪除它,但感覺過了,語調轉換了,一切就不能再來。

有幸,不時有讀者們詢問何處可以找到《無風帶》,與序言書室聯繫,《無風帶》終於重現市面啦,而序言書室是惟一的銷售點,網址如下:http://www.hkreaders.com/

20090728

援交與o靚模

夏天來了,聽得最多的是兩個詞:「援交」和「0靚模」。

空虛、寂寞、拜金、家庭問題、教育問題……無數的解釋,不過是空洞的指證。

一直很抗拒新聞報道上所謂有識人士的解釋,甚麼年輕人空虛、甚麼社會問題嚴重,更有還說甚麼互聯網的禍害,對不起,這種說法實在太老。

我首先一定要指出,那是個人的問題,難道從前就沒有破碎家庭?難道從前的年輕人就不空虛?難道只有哪些援交男女,才懂得用互聯網?

要解釋一個人的行為,其實是無法解釋的,因為心之所至,本來就是浮移抽象的,如果硬要解釋,我會先想起股票。

有一天和可洛、蘇娜走過灣仔,眼見隨街都是股票顯示屏,就在和昌大押、電車路的旁邊。我細看街上的人,原來真的有人駐足地看,立刻忍不住跟可洛說:我們的城市被股票吞食了。可洛立刻加以解釋:係啊,買左固然要關心,無買都好似關自己事。對啊,時時刻刻存在著香港的空氣裡,就是這堆數字,明明與己無關,但卻像幽靈無處不在,才叫吞食。

也曾細看三聯的書陣,在最當眼的大門位置,有一段時間是外語學習,有一段時間是瘦身天書,現在財經橫行,他們以「工商管理」冠名之。

我也曾試過一兩天就賺了一兩萬元,的確夠誘惑。但對不起,要比它看成生命的重要部分,實在做不到。援交男女不去做麥當勞,陪人吃喝玩樂就多賺幾倍,不勞而獲,何樂而不為?金錢可以換來物質,但不可以填補欲望,浸在股票世界的成人都不懂,就無資格指責年輕人空虛拜金。

又說說「0靚模」,推波助瀾不正是TVB的美女廚房?為甚麼要一群穿低胸裝的少女在街頭「賣餸」,為甚麼要觀眾看女性在鏡頭臉前失儀?如果我們的快樂要在這種鏡頭裡拾得,才真夠可悲。

女孩子在電視上獲得凝視,突然彷彿成了世界的中心,早就忘記甚麼是不雅,甚麼是意淫。但出版人、電視製作人又在哪裡?買書的成年人呢?記者呢?記住,你們才是始作俑者。

失去品味,把金錢看成生命的全部,帶頭的,從來都是那群成年人。

20090722

默唸

繃緊的城市,總有散心的時光;更悶熱的天氣,也應該會懂得退避,讓路給藍天。

我知道,快樂畢竟不是常態,但放心,難過,也不見得天長地久。

然而,活在香港,焦慮是共同的長期病徵,楊千嬅《少女的祈禱》不敢細聽的還是這一段:「為了他不懂禱告都敢禱告,誰願眷顧這種信徒;太愛他,怎麼想到這麼恐怖,對綠燈去哀求哭訴。」真正刺到痛處。有誰的心中沒有焦慮的漩渦,也可說是枉為人。

想得太多,有時太美,有時太壞,誰都說不準;然而說是想多了,幾乎不須證明。

明明是美麗的相遇,總有訣別的黑影;明明是藍天白雲微風處處,總想到暴雨總會來臨。他渴望天父的體恤,但我可給與別人的體恤,何嘗不是連半分都吝嗇。

任性的人,註定被同樣的任性反擊。把綠燈看成紅燈,畢竟是任性惹的禍。

進場退場,誰可以真正看得開;如果真的可以看開,那已經不是那回事。《地盡頭》最狠的一句就是:「逃避到地心都不會入定。」

生命的幻彩之門,我一定懂得去開;從未悲觀的人生座右銘,要刻到骨裡。

20090719

忽然之間




忽然之間,打風了
忽然之間,窗打開了
忽然之間,天暗了
忽然之間,信逐漸褪色了
忽然之間,又掛念了
忽然之間,樹搖動著了
忽然之間,塵飛動了
忽然之間,風鈴響起了
忽然之間,灰心了
忽然之間,不愛了
忽然之間,清醒了
忽然之間,又受傷了......

20090716

《再生號》:不徹底的悲劇




接連的意外,把主角湯樂兒從幸福的家庭推向深淵。當劉青雲飾演的丈夫/父親高聲呼叫:「點解又係我屋企!」則揭示了,《再生號》的舞台是上演純粹的悲劇。

而寫小說,成為了對抗悲劇的手段,也是局中人惟一的出路:不要揭穿,揭穿了便甚麼都沒有。

問題在於,導演如何處理這極致的不幸。編劇利用小說的創造與想像性質,為角色進行療傷,小說世界與現實世界重疊,漸漸觀眾分不清甚麼是真實與虛構,這種所謂後設意味極重的敘述方式,在鬼異的房間穿梭裡得到了頗為叫人喜出望外的效果:創傷與治療的脫軌,意識亂撞,心靈的迷宮,有無數的門,可以是出口,也可以是跌進深淵的入口。

因此,《再生號》的關鍵性並不在於紀實與虛構——寫小說不過是治療的手段;相反我以為關鍵在於,為甚麼要寫這樣的一個悲劇,意外失去了父親的女孩,失去自己的雙眼,最後還要失去自己餘下的母親與弟弟,而最後以哈利波特味極重的孟婆作中間人與小孟婆展開角力,最後梳理出的竟是自殺還是勇敢活下去的二元角力,在粗糙的美指與特技包裝下,更顯得劇情過份簡單和幼稚。

把一個人推到谷底,然後在虛構的世界裡,讓她在治療中覺醒,說到底不過是老生常談的情感教育。重重的敘述簾幕,本來可以逐漸打開真實的內心風景,然而最後揭穿一切的反而是編劇自己,這不甚不徹底(或不夠瘋狂)的處理,倒讓觀眾握不到人生的真正痛處。

20090715

故事不斷,記憶不滅——看《二十四城記》




一大群勞動工人走進工廠,揭開電影的序幕,相同的工作服,大合唱的歌聲,獨特的個體一下子被納入類體裡去,這意味著:個體的特殊性逐漸消隱,人,變得典型、平凡,最後自然會被徹底遺忘,而《二十四城記》正是在這惘惘的威脅下展開的。

空間的幽靈,記憶的浪濤

電影把焦點集中於軍事工廠420被收購,然後被發展成大型住宅項目二十四城一事上。420工廠在成都曾經輝煌,但終為歷史所淘汰,當中所貫徹的政治脈落,處理得舉重若輕,甚至有意把它褪為背景,而把一群營營役役的工人在歷史浪潮裡,或隨波逐流、或堅強求活的日常細節、生命波濤放在前台。作為工人或是工人的兒女們,從他們的口中,觀眾聽到受訪者不住訴說自己的故事。「空間」在當中佔了重要位置:廠房、房子、宿舍……。空間恰恰成為了過去記憶與現實的橋樑,在空間裡,沉睡的記憶被再次喚醒,不同的聲音在特定的空間裡跌撞,在不同的人——導演、受訪者、觀眾的心裡浮動,或高或低,或明或暗,但不曾消失,儼如幽靈。

記憶永遠游離於生死之間,但不容忽視空間的多重性意義。當下現實的空間,只是空間的最外部分。空間隱含逝去的生活、歷史的印記、創傷或喜悅的人事——而這一切恰恰被壓成平面——當下的現實空間。因此空間的意義容易被人忽略。更重要的是,空間之所以充滿意義,記憶是不可或缺的元素。

秋葉繁多,但根只有一條

記憶的形態,是放射性的,電影把空間焦點放於廠房,這是電影鏡頭下工人們的重要背景,他們或在這裡工作,或在這裡成長,然而《二十四城記》的空間意義,往往產生於「家」與「廠房」兩地空間的對應間:離鄉別井中國人的流離與飄泊;生活的擔子、親情的虧欠、童年的殘廢等等,一下子從這簡單的兩重空間折射裡得到充份反映。時間在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卻被尖刻的玻璃碎聲擊潰。夢碎的時刻,「家」卻是一個不變的空間。在變與不變之間,青春、熱情、警醒、遺憾、懷念、無奈、失落、寬恕,永遠不淡、永遠輪轉。

口述的故事,散文的語調

如何展示人們的記憶?電影以訪談的方式,串連受訪者口述自己的故事的片斷。每一段受訪者的內容皆可獨立而成一個短篇故事,戲劇性的細節,抒情的詩句穿插其中,受訪者一下子從群體之中獨立出來,成為了有血有肉的特殊個體。口述故事,獨特的生命經驗,扭轉了人終被遺忘的命運,那是敘事的力量。在回顧自己的人生過程裡,並不是要為成都這個城市留下印記,而是渴望在回憶的過程裡,在片斷裡找到生存的痕跡,找到我之所以為我的證據。

細節、手勢、擺設、表情都成為了顯現主體性的重要部份。時間儼重無情的石頭,當歷史的推土機推倒大樓,白白的沙土隨巨大的聲音蔓延天空,一切終歸消散得無息無聲,更叫人傷感的回憶,在歷史的長河裡不值一嗔。然而電影,把口述故事的聲音留住,把記憶留住,並不是要重現過去,而是要告訴世人:片斷比全部重要,故事不斷,記憶不滅。

20090715

20090709

這是一個無權憶記的時代


迂迴庭院,孤幽小徑,被悶熱的夏天籠罩。缺氧的侷促,連思考的權利都被剝奪。風景依舊,像語言,僅僅不過是拉起誘惑的屏障,讓無法駐足的遊客,註定在想像裡迷失,在缺失之中清醒。

綠水長流,城牆依舊,馬路塵土飛揚,空間的變遷,即使不比天氣善變,也足夠證明,感覺可以推翻感覺。路上的腳印早被雨水沖淡,但蔓延的心事,繼續蔓延。

然而,風景確實的告訴我們,這是一個無權憶記的時代。

走過的路,無法再走;一時正的感覺,無法重燃;瞹昧的茶杯,調酸了的時光,腐蝕了房間,跌碎在背影裡,瀟灑的眼眸,逐漸失溫。

【記南京之行之一】

20090703

這個夏天,我尚有感覺

夏天時光,本來是可以用來浪費,但灰色逐漸籠罩天空,每個人的背上,有濃重的濕氣。這些年頭,肩膀漸沉。

即使是最豁達的人,也有他的苦惱:如能趕到哪一班車嗎?如我的電話會否響起?

從哪一天開始,微笑開始硬化;從哪天開始,我看見車站的勞碌裡、車廂的人群間,有寂寞的魚,披著綠光,游來游去。

這是城市惟一的彩光,因為它證明:我尚有感覺。

我的音樂滑過陌生的微笑;我走在無聊的街道上,不屬於我的溫暖。然而我聽到被擠熄的心聲,隨時隨地復生。

明天太陽照常升起,掛起剛剛洗淨的毛巾。肥皂的味道,世界彷彿還有海鹽味的微風。我踏著單車,讓襯衣飄起,貪婪地要網住夏天。